搞文艺书摘的小号:柠汁三文鱼。狡兔三窟,AO3:chestnut_cyn28;wb: 优汁良鱼。

[GGAD]番红花与朝阳

1899年夏日的一个午后,盖勒特·格林德沃突然想和他眼中的蠢货们打一场魁地奇比赛。


[警告]  1. 前面有关于AD对别人产生Xing幻想的描写,虽然我一向花式拉灯意识流,还请有严重心理洁癖的读者三思。

2. 对我而言这文是纯荷尔蒙产物,甜到齁牙,但如果有人被刀到……那就祝你们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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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岁那年,阿不思·邓布利多突然成了一个秘密的魁地奇热心观众。听说有球队训练的时候,他就故意出现在埃菲亚斯·多吉跟前,被这唯一的室友拉去场边围观。埃菲亚斯在宿舍的四柱床周围贴满了球员海报,自己的床边贴不下的,就占据了阿不思的空间。阿不思本来对这魔法界最受欢迎的运动不感兴趣,众所周知,魁地奇可能是这位少年天才最不擅长的事。他身形偏瘦,在决斗时极为敏捷、灵活,在扫帚上也足够自如。然而,只要丢给他一个球,就能将他困住——他好像从来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置它。将它抱在怀里,向球框飞去?或是用一根棒子将它击飞,让它去追逐自己的对手?他从心底里无法接受这样的动作,觉得它们毫无必要。此前他出现在球场边,和艾菲亚斯及球员一起呼喊,握拳庆祝,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他这么做。艾菲亚斯的情况不同。他矮小、笨拙,缺乏飞行天赋,却是个狂热的球迷。他很博爱,崇拜的那些球星来自十几个职业队伍,队服各不相同,像是花花绿绿的糖纸。

 

      阿不思一拉开四柱床的帷幔,就对上那个帕德莫尔联队追球手的照片。他叫什么,麦金伦还是麦道伦?他用力将一个鬼飞球扔进球框,粗壮有力的手臂在空中砍下,球几乎划出了一条笔直的轨迹,正中框心。随后,他向空中举起了手,拳头捏得紧紧的,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阿不思没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对这个画面很着迷。这是一种与他的追求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种原始又野蛮的动能,从天外疏忽而至,贯穿他蠢蠢欲动的心脏。那段时间他不时梦到这个人,醒来时床单上留下一滩濡湿。

 

      他处理掉床上的痕迹,将长袍下的褶襇和扣子系得紧紧的,走进让他冷静的教室和图书馆。没过多久,那种狂热的想象开始侵入他的学习时间。他盯着关于龙血的研究报告,那个球手的笑容突然就在脑海里闪现,飞扬的金发仿佛近在咫尺,挠得他鼻子发痒。他越是想将那个人赶走,他就越是固着在他的视线中。好吧,只是一小会儿就好,阿不思想着,放下羽毛笔,放任自己被一条长满荆棘刺的欲望绳索牢牢束缚。在那些幻梦里,他被揉进一个令人几近窒息的拥抱,不着丝缕地扔在一块嶙峋的巨岩之上,被一只黑鹰啄食。趁艾菲亚斯不在,他躲在被子里探索自己。他渴慕的对象逐渐面目模糊,只有滚烫的岩浆吞噬着他,笼罩一切的金光将他的眼睛灼伤,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沉沦的快乐。

 

      他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不给任何人窥探的机会。那是女巫们进入社交界的年纪,他们可以参加学校的舞会,阿不思出于礼貌邀请同龄的女孩们跳舞,也知道她们在宿舍里在讨论他“虽然家里穷,但前途无量,值得托付终身”。那种彬彬有礼的期待让他想逃——所有人把他当成生活里的一种调剂,他的友谊和爱都只是锦上添花,得不到也无所谓,他们便会耸耸肩走开。到毕业那一年,同级的姑娘们几乎都觅得良伴,那位温和克制的学生会主席还是孤身一人。男孩里也有许多是打算毕业后去巴黎享乐的浪荡子,在霍格沃茨的宿舍里大肆谈论着交际花和夜总会,一见阿不思到来便立即住嘴。阿不思·邓布利多,一个超然的圣人,千年难遇的少年天才,将自己奉献给了魔法研究,不可能和任何人谈起自己的情欲。若是他喜欢男孩又怎样?若是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却渴望着能让他落入尘埃的力量呢?他的面具几乎无懈可击,只有一段小插曲让他受过一点惊吓。

 

      那年的圣诞节,他留在学校完成一项研究课题。平安夜晚宴过后,他避开跳舞的人群,躲在公共休息室里的角落阅读。火鸡、甜食和炉火让人昏昏欲睡。他短暂地失去了知觉,醒来之时,却感觉有人在低声呼唤他,用手轻拍他的肩。他睁开眼,看到那是同级生艾弗里。他本能地向后一缩——他们并不熟识,只因为双方是学生会主席和魁地奇球队队长而一起开过不少会,而对方宽阔的肩膀在他身上投下一个骇人的黑影。艾弗里抿着嘴,胸口剧烈起伏,似有什么难言之隐。阿不思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问他: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邓布利多,我想问,”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凑得更近了一些,“你愿意来我的宿舍吗?室友都回家了,今天只有我一个人。”

 

      “我不明白。”

 

      “我知道你。”艾弗里继续说,他的脸泛着葡萄的紫红色。“我知道我们这类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没什么,但如果你想保密,我不会告诉别人。邓布利多,多少年了,我不能控制对你的感觉……”

 

      被人看穿的羞耻和一击之下立即倾泻而出的焦渴反复在心中掀起热浪,阿不思半瘫在靠背上,感到自己开始发烧。一种声音叫嚣着,欢庆着他竟被人如此需要,不是因为他的聪明和前途,而是因为他是他自己;它怂恿着他抛下体面,投入这个陌生的怀抱。可是,危险只有在想象中才是美的。去向这样一个人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他真的准备好了吗?他的理智坚牢无比,以至于他一想到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后果,就失去了起身的力气。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彼此从不互相了解,几乎无话可说。阿不思等待得太久,想要的太多,不能为了明知短暂的欢愉而全情投入。他推开艾弗里的手,告诉对方自己现在要回屋里休息了。后来的几年间,他一直记得那个男孩眼中的震惊、不解和受伤。

 

 

                                        *     *     *

 

      半年后的一个夏日,阿不思任自己平躺在谷仓的空地里,指尖紧紧抠着身下的野餐布,像根须在土地里吸收着水分。他的手臂和双腿,他散乱的发丝,都在这片土壤里扎了根,向外延伸,再延伸,将他的生命扩展到从未到达过的领域。在那个地方,太阳永不落山,果园里的桃子和杏子永远成熟,虞美人拥吻碧绿的小池塘,而他的爱人架着金色的马车在他的身体上驰骋,像一个战神,对一切的脆弱、畏怯、浅尝辄止都毫不容情。这激起他蚀骨的热望,他时而想征服他,让他情难自禁;又渴望着敬奉他,将自己埋进尘埃里,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也许盖勒特对他只有第一种感觉,盖勒特永远不会接受低微。不过这些都只是夏日午后的小小欢愉罢了,再过一会儿,盖勒特将耗尽力气,在他身上轰然倒塌。而后理智回归,他们将变回亲密无间的伙伴,旗鼓相当的对手。在那之前,请先让这朵小小的番红花破土而出,见到太阳[1]——

 

      这颗种子是什么时候种下的?他确定不是在他们一起去果园,盖勒特跳起来摘了一个苹果的那次;不是划着小船到下游的镇上看集市,溅了一身水的那次;也不是聊变形咒聊得太晚,在盖勒特的床上睡着的那次。那是六月十五日,他从巴沙特夫人家门口路过,抬头看见一个男孩腿悬空坐在二楼的窗台上。他鬼使神差地接受她的提议,走上这间阁楼。是在相识的第一天,火红的斜阳照进堆满古籍的阁楼,空气中纤尘毕现之时。那时盖勒特的天才还未显现,他就知道自己被一种灿烂到让人无法逼视的命运束缚住了。他也知道,若盖勒特是个除英俊之外一无是处的混蛋,他将永远藏起自己浅薄的渴求,等待煎熬随着年深日久,变成一段不可辨识的遥远回忆。可他们偏偏是彼此唯一的知己,幸运到在这样的年纪上就找到了彼此,他们有理由占有对方的一切。

 

      当呼吸趋于平缓,总有一个人得起头说点什么。无论说点什么都行,显得幽默聪明一些,仿佛在向梅林证明他们并没有因为沉迷于享乐而丧失自我。但是今天他们都过度消耗了,阿不思几度想开口,却想不出一个漂亮的词。过量的阳光翻山越岭涌进高窗,闷热的空气中,他的思绪和那只被他们不小心关进谷仓里的蜻蜓一样四处飘飞,不知所措。许多光斑在眼前跳跃,周围的玉米垛子散发着清甜味,他忽地想起父亲说玉米会在夏天的某一刻达到完满,之后只有一段很短暂的收割时间,然后它就会迅速变成难以下咽的淀粉,只适合拿去给动物喂食。在被丢进阿兹卡班之前,父亲自己种了一片地,阿不福思则更爱和牛羊待在一起。他们都自愿待在乡下,而不是会给人带来名誉和权力的城市。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盖勒特不会喜欢听这种琐事。

 

      “就像是一种圆满,所有的碎片都拼起来了。”他胡乱说着,并不清楚自己的意思,但是他相信盖勒特会明白。“在那个麻瓜阿里斯托芬口中被宙斯分为两半的人,有多少人最后合二为一了?”

 

      “据我所知,不多。”盖勒特轻笑。“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麻瓜们毁掉了他们原本拥有的自由。相爱的男子在他们的社会里竟然会被判刑,你敢想象吗?太野蛮了。”

 

      他说“野蛮”时眉头拧成一团,那个词的音节也变得这么突兀,尖锐粗粝得出奇。一个念头闪过:他讨厌他们。随即,他从野餐布上起身穿衣,却一直面向阿不思,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是啊,这一点上是很野蛮。”阿不思回道。

 

     “接下来去哪儿?我不想这么快回去。”

 

      难得巴沙特夫人主动帮他们守着阿里安娜,以便让她眼中的“孩子们”有一个清闲的下午。阿不思想出了几个方案——去河里游泳,到林子里采摘草药,去伦敦看一场表演——每一个都让人愉悦,却无法唤起他们的兴奋感。“那好吧,”阿不思自暴自弃地再度躺下,“我们可以在这里待一个下午。饿了就烤玉米吃,渴了就用清水咒缓解干渴。”

 

      是谷仓外的一阵欢呼激发了他们的灵感。起初,他们听出阿不福思粗声粗气的大喊,盖勒特几乎条件反射般撇了撇嘴,而后是更多人的声音——波特家的男孩,赖特家的女孩,萨雷家的男孩……整个戈德里克山谷的同龄人都出来了,麦田如旋风过境一般嘈杂。他们按捺不住好奇走到窗边,踩在谷垛子上向外觑:在那片青绿的麦地里,波特打开了一个褪色的魁地奇套球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游走球放出来。阿不福思鼓起腮帮子,身体斜向上拉出一条漂亮的击球弧线,少年们用手遮挡住刺眼的光线,注视它消失在无云的天空。所有人都在凝结的空气里屏息等待。忽听有人呼呵,那游走球从身后出现,尖叫,手忙脚乱,波特念了三次“速速禁锢”才将它固定在半空中。阿不福思跳起来将它收进怀里。

 

     “你们看,这球还能用。”波特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抹去额头上的汗。“它比我爷爷都大了。”

 

     “真不愧是传家宝啊。”萨雷真诚地赞叹道。

 

      盖勒特出神地望着那一群手舞足蹈的年轻人。阿不思满心以为他要嘲讽他们,这一次他发现自己还不够了解这位金发的朋友。

 

    “我知道我们该做什么了。”盖勒特说。

 

      盖勒特的心血来潮让阿不思直摇头。魁地奇?这太荒谬了。盖勒特和他一样不爱玩球,理由也一模一样:不明白这件事的意义何在。有那么多值得去做的事,除了推翻不合理的法律,还有无穷无尽的知识等待他们去吸收和创造,现在却由几个人争夺一个球,再丢进一个球框?阿不思对球员的迷恋早已是过去时,现在他能心无芥蒂地调侃起自己当初的愚蠢……这时他看见盖勒特阴沉的脸,明白了他执拗的原因所在。几天前,在盖勒特的怂恿下,阿不思讲起了认识自己欲望的过程。他们之间不该有秘密,因此阿不思坦承了那段过往,逗得盖勒特大笑。他笑阿不思保守、怯懦,可语言将思想的震颤传递到皮肤表层,对欲望的述说反而刺激了少年人的神经,让他们更加意乱情迷。那天,盖勒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逼问他还敢不敢再想着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球员。“当然还会想,”阿不思故意挑衅,“你从来不是我的第一选择。”

 

      在有的问题上,盖勒特的行径,尤其是那种莫名其妙的嫉妒,会提醒阿不思他们都还那么年轻,在那些宏图大志背后,只是两个未经世事、心怀不安的男孩。前一刻酣畅淋漓的神交被抛在脑后,只要阿不思夸赞了其他人,盖勒特表面上不在意,之后却要么对那个人说几句刻薄话,要么就给阿不思提出的完美计划找点茬。阿不思过了很久才发现其中的端倪,并把这当作一种无伤大雅的性格缺陷。他自己又能好得到哪里去呢?他热衷于捉弄盖勒特,看他为此生闷气又不能直接发作的样子。

 

      “我不去,”阿不思说,“要是他们允许我给鬼飞球加一个定向咒,让它自己飞向球框,我倒是会考虑参加。”

 

      “你可以当裁判。我加上那边五个人,正好分成两队。”

 

      盖勒特严肃的脸上写着“心意已决”,不像是准备参加一场游戏,更像奔赴战场。阿不思强忍着笑意:

 

      “如果你一定要去,我得提醒你,别和阿不福思硬碰硬,他玩得很好。”

 


                                        *     *     *

 

      在阿不思尚且年轻的心里,那个下午算得上跌宕起伏。起初是七把升上天空的扫帚,吹乱头发的温热微风,麦田里的涟漪,不时飞过的麻雀,阿不福思倔强而凶狠的脸如荒漠里游荡多日的狮子,盖勒特飞翔的姿态像自由的金色大鸟。然后是腾转,挪移,冲撞,争夺,叫骂,一心取胜的游戏者,因经验不足而沮丧不已的少年天才。阿不福思不断用游走球挑衅激怒对手,盖勒特向裁判要求判罚而未果,赌气用上了无杖魔法作弊;之后是判罚,无法调解的矛盾,对偏心的指责,威胁的拳头。飘来的阴云,忽至的暴雨,被雨水模糊的视线,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不意从斜后方飞来的游走球。阿不思一声“小心”的惊呼来不及发出,卡在喉咙里——那只快乐狂放的大鸟折了翅膀,直直坠落下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闪电。

 

 

                                        *     *     *


 

      因为这场球赛,阿不思与盖勒特经历了认识以来最长时间的冷战。盖勒特被阿不福思的游走球击中后脑勺,引发了出血和昏迷,整晚高烧不退。阿不思留在巴沙特夫人家看护伤员直到深夜,盖勒特醒来后却气鼓鼓地别过头去,指责阿不思没能适时惩戒阿不福思,才导致自己受伤。这太荒唐了——阿不福斯并没有犯规,场上的挑衅只是一种常见的心理战术,在任何级别的比赛中都不会判罚。争执,两个自诩理智的人却在越来越激烈的情绪中偏离了话题,在“到底应不应该无条件维护爱人”的问题上反复纠缠。最后,阿不思放下一瓶镇定药剂,让盖勒特喝了它,并且昂着头宣布自己永远不会为任何人放弃正直的原则。

 

      一觉醒来,气已经消了。冷静下来之后,阿不思猜到了盖勒特闹别扭的原因。在自己眼前被阿不福思从扫帚上打了下来,这个故事立即便传遍了整个戈德里克山谷,一夜之间所有邻居都上门探访,询问他的身体状况,盖勒特一定觉得丢人透了,尤其无颜面对自己的朋友。以后他们得好好谈谈这件事:盖勒特已经接近成年,站在那群孩子中间高得那么突兀,何况他的学识早已超过了大部分霍格沃茨的教授,现在却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实在让人哭笑不得。但不是现在谈——首先要做的是安慰他受伤的自尊。阿不思心不在焉地为弟妹做完早餐,立即扔掉围裙前去看望伤员。

 

      “来得真不巧,盖勒特刚刚出发去伦敦的图书馆查找资料了。”巴沙特夫人说。看到阿不思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她又安慰道:“他很好,亲爱的,年轻人的身体恢复快,他今早就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很快就会回来的。也许他是因为觉得自己出发太早,不想打扰你。”

 

      不,不是因为这个。盖勒特如果来了兴致,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直接翻进他家的窗户,让他陪自己去探险。他一定还在生气。那日,阿不思悻悻地回了家,给阿里安娜讲故事,切菜,把黄油放进锅里,洗碗,扫除;透过厨房的纱帘,他看见巴沙特夫人出门为花园除草,拔走地精,但在他入睡前,盖勒特都没有回来。第二天,他提早一个小时前去拜访,而盖勒特又独自出了门。第三天也是如此。

 

      五十个小时的分离在他们的三周交往中漫长得不可思议。在这五十个小时内,阿不福思每次从身边经过,都用那种略带嘲讽的口气问他“怎么不去找对门那个小子”。他终于忍不住劝弟弟友好一点,只换来更激烈的抗议。多么可笑,他唯一的知己和亲弟弟永远合不来。在他们之间斡旋消耗了大量的力气,弟弟从来看不见盖勒特的优点,他不明白自己对盖勒特的厌恶就是对阿不思的厌恶——他们明明都野心勃勃,视世界为囊中之物,而阿不福思却一味地认为是盖勒特“带坏”了阿不思。许多次阿不思想大喊那根本不是真的,那就是他原原本本的自我,世界只想让他循规蹈矩地尽责任,只有那个金发男孩会接受真正的他。只有那个男孩知道他为什么快乐,又在他沮丧时让他不必说话,然后在他的手心一遍遍写下他的名字。阿不思,我知道你为何烦恼。阿不思,别恨你自己,也别恨命运,如果你现在在魔法部上班,我们就没法相遇了。

 

      盖勒特是对的。他们相遇了,阿不思的后半生将不再孤独,谁会在乎盖勒特的小性子?他是年纪更大的那个,理应拿出更成熟的表现。他拿出羊皮纸和羽毛笔,打算给盖勒特写一封信。他们得沟通。这几日,他甚至感觉他们之间的联系断了,于是心中有什么东西溢出了边界,他开始止不住地幻想起盖勒特离开的样子。盖勒特只是来度过一个暑假,之后将继续游历四方,而他会被困在这个山谷,重复那些既无奖赏也无尽头的事。可是他不能将这封信写得像低声下气的挽留,他有自己的骄傲,盖勒特欣赏的正是这一点。俏皮一点开头怎么样?可以问问盖勒特一个人去伦敦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漂亮男孩在等着他,然后再宣布离开自己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因为无论他号称在伦敦进行什么“研究”,没有阿不思的帮忙,它都很难进行下去。之后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开启一个两人都感兴趣的话题:

 

      如果你还记得那个荒唐的下午之前提出的问题,也就是怎样改进火盾,我倒是有个主意。也许你可以叠加摄神取念咒和赤胆忠心咒,唯有忠于你的人才能通过火焰跟随你。我准备现在就试试,这样等你从伦敦回来,我就知道你是否对我忠诚了。

 

      有时我觉得你身上就有这样一层火焰,要经过烈焰焚烧才能靠近你的内心——不是那个会为一场游戏而负气出走的内心,而是更神秘的、不可一世的狂热。迄今为止,我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正理解它的实质。我想说自己也是一样满怀戒备,可有一点是不同的:我太依赖爱,以致于能用以自卫的火苗堪称孱弱,被你轻易地熄灭了。我为之前的玩笑道歉,不过你怎么会意识不到在我心中,你与别人有何不同?欲是一种不足,是对缺憾的抗争,而爱是一种灵视,能让被爱的对象臻于完美。

 

      快回来吧,我的朋友,别再为过去的错误惩罚我们了。我要在明天日出时见到你,好洗去这两日的愁闷。

 

                                                                            阿不思

 


                                        *     *     *

 

      阿不思眯着眼,懒懒地瞥了一眼床头柜。此刻晨光熹微,他的猫头鹰在笼子里打着盹儿,没有带回任何回信。他失望地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眼睑上微凉的触感再次惊醒。那是露珠的凉意,还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骨骼分明的宽大手掌。盖勒特进来多久了?他为自己的警觉性之低咂舌。

 

      “嘘,小声点。”盖勒特说。“太阳还没出来,为了表示我完全听你的话,你现在还不能见到我。但我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不想派猫头鹰过来。我要先回答你那几个问题。”

 

      阿不思压低声音笑。

 

      盖勒特清了清嗓子,说:“首先,这两天我在伦敦图书馆里寻找的正是关于火盾的资料。十五世纪时有人企图把它和随从显形咒结合起来,这样可以一次性带走很多自己的人。还是你的主意更好,我们必须实验。你真是越来越疯狂了,这绝对是违法的。那个守规矩的黄金男孩,那个学生会主席去哪儿了?”

 

      他染上了你的疯病,阿不思心想。他正要开口,又感觉到盖勒特俯下身来,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它也是凉的,和山谷里的晨雾一样轻盈。

 

      “我更没想到的是,你竟然爱上了麻瓜的清谈。欲和爱的分别?二元的思维在我们这里行不通。区分通常意味着选择,只能得到其中一种的人才会这么做,那样太软弱了。我不接受任何人来告诉我哪一种爱更有意义,哪一种欲是堕落。看看你自己!如果梅林说我必须放弃对你的欲求才能得到你的爱,我会让他滚蛋,因为这种愚蠢的做法破坏了你的完满。”

 

      盖勒特又说对了。阿不思能将他分为两半,一半是爱,一半是欲求吗?这是不可能的。现在,他屏住了呼吸,灵魂和身体一起战栗。

 

      “不过,关于我的内心,你说得对极了。昨晚收到你的信后我仔细想过,以后我再也不玩魁地奇了。没人能擅长所有事。现在我相信你了,”他直起身,语气带着一丝骄矜,“即便我变成了一个手臂像柱子一样粗的魁地奇球员,也不可能增加对你的吸引力,因为你现在就已经离不开我了。”

 

       当然,当然,他知道自己的手臂只有别人的一半粗。他也终于知道——

 

     “我们为什么要浪费独处的时间?这真是我犯过最大的错误。这都是为了你——你应该看出来了,嫉妒如何让我变成了一头蠢鹅。为了你,我可是付出了一切,包括这个价值连城的脑子……”

 

      他把“付出一切”这个词说得咬牙切齿,阿不思都能想象他的眉头皱得跟核桃一样大了。他彻底好了,甚至还有心情开两句玩笑。

 

    “你不知道什么叫‘付出一切’。”阿不思摇头。

 

      真正的一切就是一切的一切,而对于这点,盖勒特不可能了解得比阿不思更深。他们没来得及讨论下去,因为盖勒特挪开了他的手,慢慢地,像在施展一个咒语,让太阳从山间升起,云层漏下破晓的天光。那张久违的脸出现在眼前,近得失了焦,于是阿不思失去了言语,不过这没关系,夏日正好,来日无尽,他会用未来的日日夜夜向他证明。

 


 

 

 注:


[1]这里的灵感来自《查泰莱夫人》中的一句:When the crocus cometh forth I too will emerge and see the sun.

[2]本文是之前两位读者的点梗:戈德里克山谷日常。

[3]2021年11月12日修订了一些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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